23週年家務註記，為免以後忘了

7月，我們認識23年，若算實際相處的日子，大概是40%，再考量清醒時間，勉強是25%，相當於69個月，其實日積月累也不算是小數字。2020年底才登記結婚，已婚身分不到兩年。Fruit最近常掛在嘴上的是：你結婚後都不一樣了。我搞不懂只是換張身分證，那裡來的差異？唯一的差異只有我們越來越老了。

婚姻前後生活就是一場緩慢演化過程，「婚姻」本身並不是變數，而是受到各種事物牽扯，例如年齡增長、健康狀況、各自家族消長等等，尤其還有這場疫情動亂影響原有生活。說來說去，我們之間絕大部份就是彼此，沒有小孩和公婆，反反覆覆地經歷對方的優點和缺點，在視而不見和放大檢視之間取得平衡。

我記得剛入社會有個前輩強調，公司徵才應挑性格先於能力，大家才能長長久久。這年頭沒人再倡言以公司為家，不過性格優先論仍適用於兩人成家，至少我覺得兩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位性格優秀。至於能力傑出的人，由我負責就好了。

Fruit具有獨特親和力。我講過很多次經驗，我們走在路上常常有陌生人向她問路、問問題。最近例子也不少，我們騎機車遇到社區門口清潔大隊到達，一堆人湧上丟垃圾，司機大哥特別打開車門俯視人群向Fruit熱情地打招呼：美女，最近有瘦哦！我們兩人都戴口罩和安全帽，司機是怎樣認出來？而且Fruit那有瘦？她只是腿比較細，難道是我太胖把她襯托比較瘦嗎？ 而且她一個人去丟垃圾時為什麼還能和司機大哥聊天？我丟垃圾都是急行軍速去速回。

星座是解析性格的快速公式。有些人不信這一套，但對於相信星座的人就會放大龍馬效應。Fruit自認是金牛座典範，最疼愛伴侶的星座、最至死不渝的星座、最懂得享受的星座、脾氣最好的星座⋯⋯她相信自己的星座特質也就算了，還要把我的星座拿出來比較。不幸的是魔羯座是非常不討喜的星座，受討厭的程度大概只有處女座能相提並論。

我的致命傷是性格倔將脾氣暴躁，我也有人群恐懼症，一直有自知之明和外界保持距離。Fruit不是沒領教過我的暴怒，像是踢飛拖鞋或是把雞排丟到垃圾桶裡（不要問我原因），但是她真的很有耐心看透我的缺點，她說她如果不理會我，就沒有人會理我了。雖然我受不了電影中拯救沉淪男主角的聖母女主角，畢竟我值得，我才沒有那麼廢物。

其實一開始Fruit是覺得我的性格不錯，第一個月約會請我吃飯，每樣東西都會吃光光。她特別喜歡回憶三個餛飩的故事：那天她不好意思承認不喜歡吃餛飩麵，趁我離桌去拿胡椒粉，偷偷把她的三個餛飩放到我碗裡，她看我的碗快要滿出來，我完全沒發現還津津有味全部吃光。她內心偷笑這台北來的小女孩很單純可以交往。她常常告誡我是三個餛飩救了我免於一生孤單寂寞。

Fruit有自一套方法對我經年累月洗腦，修剪我的利爪。早上起床刷牙，第一個人要準備兩個水杯，擺放兩隻牙刷都要塗好牙膏。通常都由我負責，萬一那天我沒準備好，她會取笑我是獨生女嘛，忘記另一半。我真的是獨生女啊，從沒有幫家人準備水杯牙膏，而且她以前在家也沒幫她家人準備！我只好接受這是她要求我記得兩人生活的起床儀式。

三餐多半由我負責料理（她自誇把我訓練得真好），餐後交由她收拾洗碗。我對於洗碗非常要求，有時覺得她洗得不夠乾淨，但為了家事公平，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事情做不完。前陣子我在廚房料理，她常坐在客廳玩手機遊戲，等到快要上菜，還沒擺好桌椅，讓我非常火大。幾次發怒之後，她現在會主動關心大廚，拿辣椒、剝大蒜、清洗砧板、收拾料理台。這一點我把她調教得還可以。

她常指著我酒足飯飽的中廣肚皮：我怎麼會把你養得這麼可愛啊！奇怪，明明就是我自己煮的菜。她不是不會做菜，而是有條件。最近週末她常燉酸菜排骨湯，除了我們享用，另外裝一鍋送給水果妹。她知道我沒有義務做菜給她的手足，她要聯繫姊妹感情就得自己動手做。

我擔任家中能力傑出的那一位，生活上的疑難雜症多由我處理，從高難度的搬家整理、組裝床架櫥櫃、連結電腦網路，再到輕量級的幫她染髮、包裝禮物、拍賣二手書⋯⋯她依然可以輕鬆找到自己的定位，在一旁自我感覺良好：這是給你機會啊。

她很多事情得請教我怎麼做，但最近不太敢問我電腦問題，因為被我發現重複問了兩次以上就會開罵，像是拷貝英文教學CD給家長。粗心家長搞丟教材真不少，我幫忙解決過也教過怎麼處理，她還是會忘記，還幽幽抱怨：以前都交給班上小助理解決。我會恐嚇她，我不是你的助理。唉，中年人學習新知有時需要一點壓力催促，現在她告訴我在工作場合已算是電腦很強的人，很多事都推給她⋯⋯我努力忍住開罵的欲望，不是罵Fruit，而是想罵她老闆和同事不長進。

在我經歷白天勞心勞力，晚上她會幫我按摩舒壓，再加上我近年來有消化毛病，久而久之變成睡前必備穴道按摩。這位按摩師取巧躺著執行，由我依照穴道位置轉動，除了左轉右轉，還要起身頭下腳上，讓她能按腳底。不得不誇獎她的按摩功力不錯，我常被按到打呼睡著，沒有失眠的困擾，不像其他中年同輩需要借助安眠藥。

她醉心按摩技術其實另有司馬昭之心，她一直希望能找到神秘穴道激發官人我要我還要的潛力。你結婚後都不一樣了，其實另有一個潛台詞：指責我以前是色老頭，現在是死老頭。我純粹覺得體力大不如前，除了腰酸背痛、關節不適，有時還感到胃食道逆流⋯⋯前陣子我抱怨她不可以一直當死魚，她現在也知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今年我看了那麼多件名人離婚的新聞，覺得我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們總有些小確幸，夏季晚上兩人走在河堤步道，吹著徐徐涼風，希望達成一天一萬步的目標。走過行人穿越道時她一定會牽著我的手，因為我過馬路都會緊張。我常在路上分析我們老年經濟規劃，絕對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她聽完大笑說我是詐騙集團，好像在哄騙對方：投資我會有15%獲利⋯⋯我真是個不會甜言蜜語的魔羯座。

以前每到7月份週年慶，她都會訂出很誇張的業績目標作為慶祝活動，我從驚訝、恐懼到最後麻痹了，因為根本做不到永遠掛在負債（咦，我幹嘛要揹著由她開出的芭樂票）。今年她好像沒多談業績目標，我反而較能輕鬆進入狀況。我要提醒她這個傻孩子啊，魔羯座吃軟不吃硬，別忘記金牛座好性格，換個疼愛老伴的業績目標吧。 

圖片說明：我們心血來潮去這校園看晚霞，Fruit說是帶我重溫第一次見面。我糾正第一次見面沒進校園，是在校園外的茶藝館。她改口問你要去茶藝館嗎？當年點菜留下一堆。我又得辯解：我的全部吃完了，是你前一晚熬夜沒胃口吃不下。她找回記憶，對哦⋯⋯恐怕我們每年都要復習一下，免得記錯歷史，不知不覺就忘記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