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一月下旬，大家開始放假，《她們》下午場次中間位置幾乎全滿，絕大多數是女性觀眾。一個月前我看《燃燒女子的畫像》，大概十個觀眾包下早場。
其實這兩部電影不約而同觸及過去女性在男性主導社會的困境：經濟獨立、婚姻選擇、自主人生。巧的是兩部電影女主角都有裙子著火的情境。
《Little Women》有很多電影版本，小時候電影院常常老片重映，我還看過1949版本，印象最深的就是Elizabeth Taylor(伊莉莎白·泰勒)飾演愛美的老三，擔心鼻子不夠高挺，晚上睡覺用衣夾夾住鼻子。那時候大人常拉我的鼻樑，當時讓我有些塌鼻焦慮症。沒想到什麼都沒做，我後來還是長出不塌的鼻樑。這是先天基因。為什麼要花時間擔心你的真實本色？
 |
| 右上：伊莉莎白·泰勒 |
1994年版本最廣而周知，出自澳洲女性導演Gillian Armstrong，傑出的女編劇Robin Swicord。演員陣容堅強，當時幾位年輕新秀，後來都有深刻的表演成就，但最令人可惜的是Winona Ryder(薇諾娜·瑞德)後繼無力。90年代女同意識開始爆發的階段，很多拉子觀眾從《小婦人》投射，認為黑髮、雙眼靈動、五官精緻的她可代表知性女同的銀幕形象。
過去拉子觀眾默默期盼著Jo出櫃，在現代的眼光，用泛性論、酷兒、非二元性別...統統都可以。
黃金時代好萊塢的同志地下會社早就「覬覦」《小婦人》。1933年版本即由George Cukor(喬治·庫克)執導，Katharine Hepburn(凱瑟琳·赫本)演出Jo。
 |
| 正上方：凱瑟琳·赫本 |
不要被赫本後期的電影形象所騙，她在銀幕下是不折不扣的tomboy。她愛死Jo這個角色，當時電影界沒幾個能讓女性發揮的劇本，她硬是拉著喬治·庫克一起合作。庫克坦言接下工作前根本沒讀過原著，拍攝期間赫本積極地自導自演。
 |
| 凱瑟琳·赫本私底下常常如此 |
電影上映後大賣也獲得奧斯卡多項提名，但是赫本卻因同時提名另外一部電影《Morning Glory》得到最佳女主獎。
赫本頗不以為然：
（Little Women) I gave what I call the main-course performance, not a dessert.
我在《小婦人》的表演才是滿漢全席，可非清粥小菜。
她追求tomboy角色的興趣並未受到打擊，1935年和庫克再接再厲推出《Sylvia Scarlett》（參見前作：「Sylvia Scarlett 男裝：性別裝扮的奧德賽之旅」），不只女扮男裝，還大玩特完性向模糊。可惜票房慘敗，兩個人從此慎選電影主題，不敢再有驚人之舉。
如果你不清楚喬治·庫克和凱瑟琳·赫本的同志秘聞，我很願意重新溫習：庫克的性傾向是好萊塢公開的秘密。雖然赫本和Spencer Tracy(史賓塞·屈賽) 長期聯手製造異性戀煙霧彈，傳聞始終不斷。2012年起Scotty Bowers又出書又拍片，以第一手消息揭露赫本與屈賽互相掩飾彼此的同性戀情。(參考：「Scotty and the Secret History of Hollywood：好萊塢黃金時代性產業秘辛」)
這些故事和2019年版《小婦人》有什麼關係？
如果1933年赫本同志如此熱愛扮演Jo，八十多年過去了，Greta Gerwig(葛莉塔·潔薇)筆下的Jo為什麼不敢顯露女主角不同的愛欲？
葛莉塔·潔薇在《Frances Ha 》(紐約哈哈哈，2012)曾經把女性情誼刻意拍得像愛情故事（參見：「《紐約哈哈哈》的綠光時刻」）。她不是不了解這樣的感情。
要推說這小說已有固定的框架，容不得新增，其實電影新版仍有翻案，例如老三Amy（Florence Pugh演出搶盡所有光芒）那一席女性與婚姻辯証，仍讓現代女孩點頭稱是。
潔薇更在結尾取笑浪漫電影「最後一刻驅車追回心上人」經典公式。
1994年薇諾娜·瑞德很平實地快步追上。這一次在溫暖的室內光影下(本片的黃光通常出現在回憶/小說/虛構的段落)，眾人突然戲劇性起哄Jo駕著馬車追到車站，拜託，教授才剛出門沒幾步。擺明這個結尾就是奉承出版商。
用表演風格來區別故事屬性，在《Adaptation》(蘭花賊, 2002)就有完美示範。更巧的是當年片中Meryl Streep和Chris Cooper再度於2019年《小婦人》演出。
綜合以上，我實在看不出這次《小婦人》為何不能容下多一點空間詮釋Jo的愛欲？
Emma Watson演技有進步，可惜大姊Meg的性格設定屬於永遠光芒最暗淡的配角。
Saoirse Ronan依舊保有《Lady Bird》活力。這句話可不是恭維，對她而言卻是不進則退。說起來應該不是她的錯，她只能在劇本的框架中發揮。不知道她對扮演Jo有沒有感到缺憾？或許她和我們要等到《Ammonite》找尋Jo失去的那一塊。
 |
| Ammonite |
我也沒有責怪葛莉塔·潔薇的意思。年輕女性在主流大片廠擔任導演，就算在今天仍然非常不容易。不曉得辦公室決策者對這部電影下過多少指令，以便符合耶誕檔期闔家觀看的標準。
話說最近一次迷你影集版本是2017年，Jo由星二代Maya Hawke飾演。後來她演出Netflix《怪奇物語》，愛女生不愛髮膠男的Robin。
 |
| PBS-迷你影集，左二：Maya Hawke |
 |
| 《怪奇物語》 |
可能我們得等到某個串流平台重新改寫《小婦人》，才能看到Jo，或是Louisa May Alcott不為人知的面貌。
0 意見: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