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 離開「現在」能改變現況嗎？

戲劇作品向來被視為逃避現實的最佳媒介，穿梭時空的主題更是當之為愧。近年科普教育大量傳播蟲洞與平行宇宙的概念，影視一窩蜂跨時空、跨宇宙，反襯現代人對現況的失落與無力感。



大部份穿梭時空的作品骨子裡並不在乎過去與未來，真正關心的是：一個更好的「現在」。弔詭的是，主角都想用離開「現在」的方式來解決「現在」。

穿梭時空的戲劇可以簡分成兩大類：第一種是可以只要介入過去，就可改變未來，喜劇、溫馨劇和歷經奮戰的奇想科幻多屬於這一類；第二種是一切皆為命定，就算由未來回到過去進行干涉，其實早就是未來已概括承受的過去式。《Dark/闇》顯然偏向第二種概念，例如兩個角色由未來回到過去欲阻止父親死亡，反而成為父親的死因。

大部份的觀眾忙著整理《闇》非線性劇情的時空順序和角色關係。我則想了解，穿梭時空主題從二小時內電影到幾十小時的影集，做了那些調整。

多數電影主軸都圍繞主角性格成長，與伴侶的感情，和家庭的關係。說算以穿梭時空為背景的影片，也不脫這個範圍，只是更有理由擴大觸及人類社會危機。

影集敘事的策略就是角色數量增加，角色之間糾葛增加，以及穿梭時空的人數、次數、範圍增加，所以《闇》劇情變得錯綜複雜。

撥開《闇》數個家庭之間紛紛擾擾的表層，底層戲劇推力之一是「秘密」。

劇中最常見的秘密源自於外遇，而且發生外遇家庭的子女都受到傷害（失蹤、癌症、被毆打...），彷彿成為父母不和的祭品，讓我對編劇隱藏的保守道德觀感到訝異。

第二種秘密源自隱匿身分，原因或出於難以解釋而放棄溝通，或出於躲避危險而噤聲不語。尤其是劇中有兩戶是養母子與養父女。前者養子隱瞞身世來自未來；後者養父絕口不提其生父母。兩位養子女都成為「破壞倫常」的因或果。

第三種秘密當然就是穿梭時空本身。最初只限於少數人知情，由上帝的選民決定歷史的走向。隨著劇情演變，知情人數越來越多，時光機器幾乎一家一套，一群人前撲後繼在洞穴裡探路。每個人對歷史各有私心期望，逐漸形成歷史詮釋對立派別，演變成權力爭奪和流血犧牲。

人類到底有沒有主控歷史的能力，成為穿梭時空劇的最大分野。好萊塢樂天派的《回到未來》電影系列，穿梭時空的力量成為改善父母子女關係的解方，給予第二次重修的機會。《闇》第二季為止延襲歐陸悲劇傳統，穿梭時空不僅無力改善家庭關係，猶有雪上加霜破壞。

穿梭時空的機制，歷來各家劇作提出眼花撩亂的說法，有的僅憑特異人士念力即可，有的要求蟲洞開啟的特定時空，講究一點的會搭配飛快速度或是巨大能量。

《闇》劇情不斷與核電廠連結，第二季呈現核電廠廢料桶裡的粒子能形成一團不穩定的蟲洞門戶，也描述手提式時光機需要置入放射性的銫元素啟動。維基百科提到銫元素可從核電廠廢料提取，亦是現代科學定義時間單位的工具，也能用以增強電流。

綜合以上線索來看，如果《闇》第三季沒有改變初衷，它應該是透過各家族崩落和人性轉變來暗喻反核的作品。人類不要妄想透過穿梭時空改變歷史，這是無法控制的力量，就算是發自良善動機終究會扭曲為悲劇。

良善動機的代表人物就是貫穿全劇的約拿。從清秀憂鬱的小生（主角演過同志角色）變成醜陋無情的亞當。很多觀眾可能無法接受主角轉變，就像無法接受《冰與火之歌》令人愛戴的龍母怎麼會變成腹黑女暴君。因為核能力量（即穿梭時空）就是如此無法控制，徹底侵蝕人性。

約拿不斷想從問題的源頭改變歷史，最初他認為只要父親不自殺，就能改變一切，豈料「私心和愛欲」正是問題的一部份。釜底抽薪之計是核電廠從未存在，穿梭時空無法發生，即無「修改歷史」的機會。

若要談改變歷史的救贖，《Looper 迴路殺手》(2012) 是近期穿梭時空電影處理手法較特別的一部，年輕時代的主角(Joseph Gordon-Levitt飾)最終看透自己的私心和愛欲才是所有問題的源頭，選擇犧牲小我扭轉歷史。

Predestination: 左為莎拉·史努克；右為伊森·霍克

關於主角在穿梭時空過程由善變惡，《Predestination超時空攔截》(2014) 提供另一種觀點。它的時空概念也是歷史已定，過去與未來互為因果。最特別的是主角不只性格轉變，連性別也跟著轉換，劇本令人拍案叫絕。片中母女設定帶來的驚悚程度不下於《闇》互為母女。澳洲女星Sarah Snook(莎拉·史努克)可男可女的演技非常搶眼，再次獲得澳洲影藝學院最佳女主角。

部份情節類似華老師《The Paying Guest》

 《闇》雖然穿插三個LGBT角色，但至第二季為止，尚未發揮影響力，勉為其難成為劇中眾多秘密之一，頗為可惜。

據聞《闇》將在第三季結束，我也贊成這個故事第三季應該見好就收。希望它堅持初衷，反省我們想要離開「現在」改變現況的心態。人生，逃得了一時，躲不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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