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吉普賽旅程

沒有看過《Gypsy越界》，請略過本篇文章。

中產階級無趣婚姻的性幻想大暴走常出現在Netflix影集，也不是第一次用雙性戀當做助燃劑。第一集簡介開宗明義寫著：「⋯⋯治療師⋯⋯逐漸厭倦郊外婚姻生活，偷偷迷戀上一名患者的前女友。」如此直接了當的劇情，的確很吸引拉子觀眾跟著郊區足球媽媽一探究竟。

心理諮商師只聽不做的工作準則在此徹底打破，專業人士期期以為不可。這部戲劇效果建立在許多假設：如果諮商師越過病人月球的背面見證另一方說法會怎麼樣？最弔詭的是，怎麼判斷那些說法是真是假？



感覺上這是具有潛力的故事，但是看完第一遍，除了女女情節讓拉子很嗨，其他時間真有點沈悶無趣。媒體負評使得網路傳言不會有第二季，惹得國外女同群情激憤。雖然再看一遍(或是幾遍)，發現劇本沒有想像中的糟糕，隱藏了許多符碼和暗喻。但是從第8集開始步調混亂，好像為了趕收場和不知有沒有第二季的佈線，越來越不知所云，真可惜了半場好球。但是對拉子觀眾，卻是難得一見的盛事。

Jean/Diane-Sidney劇情成為主餐而不是配菜，在近期主流影視算是異數。拉子觀眾已經很久沒看到A咖演員奮不顧身投入大篇幅的女性調情戲。美國同志婚姻合法化之後，兩位女主角在戲中毫不猶豫地在公開場合牽手親吻。這裡唯一的身份危機不再是性傾向曝光，而是隱瞞角色，逾越應有的責任。

故事圍繞著Naomi Watts飾演心理諮商師Jean，以虛構的身分Diane介入三位病人的關係人。或許有人以為她想積極幫助病人，事實上她看重自己更先於病人的利益。似乎能解決病人的問題，自己才獲得救治。這三個案子也剛好投射Jean本身的困境，或是說，誘發她的傾向和潛在問題：眷戀無拘無束的往日青春、緊張的母女關係、對藥物的依賴。

這是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不只是Jean/Diane-Sidney之間處處啟人疑竇，那些旁支沈悶無趣，行禮如儀的段落，好像是故意讓主角和觀眾忽略線索。

希望我沒有看錯項鍊的暗喻

說到逾越，你可能注意到第一集Jean決定週五去看Sidney的樂團表演之前，她特別挑選一條長項鍊，墜子「看起來是魚尾鳥翅」。我以前看過一部美麗的動畫，天空的鳥愛上海中的魚，水面上下彼此相望。後來飛鳥用力衝入海面，界線破碎，兩界混合，魚與鳥在同一層交會。魚尾鳥翅的項鍊就像越界/變身的楔子。

另一個有趣的符碼老虎。那是Sidney的暱稱，不只是Jean/Diane的台詞，也是用來形容Sid主動獵食的性格。但是劇情一路發展，反而像是Jean/Diane的馴獸歷程。劇組很費勁地為Sid準備一系列造型：

• 第1集樂團表演之夜，內搭白衣胸前圖案是金色的老虎。
• 第2集Jean/Diane前往摩根站舞廳，Sid連身衣是紅底配上黑虎紋。旁邊男性朋友透露她是老虎。
• 第4集Jean/Diane買下老虎圖案的打火機為贈禮。Sid一度上前擁抱，姊姊只得安撫：乖一點，老虎。
• 第5集Jean/Diane尋到錄音間，Sid敞開下滑的毛衣裡又是金色的老虎。最後Jean/Diane在蕾貝卡的聚會獲得平靜，回到錄音間外街角與Sid吻和。妹子的白色外套，前後左右都是老虎。被Jean/Diane一吻之後，她好像就不再出現老虎圖案。

Jean的性傾向演化大概是第一季的最大推力。她自認過去是異性戀，但隱隱約約透露和以前的女同學以及送進療養院的瑪莉莎曾有奇特的互動。Jean一開始結識Sid的方式，就像結識蕾貝卡，在對方的地盤出現，順應對方的喜好，例如對樂團表示興趣，一起享受洗髮。

然而Sid反應的不是蕾貝卡式的純友誼，而是強烈的性趣和拉力，再加上Sam引人遐想的愛慕告白，讓Jean想要成為像Sid一樣的角色。於是Jean逐步變身成Sid，從第一集選用香水Chance，第二集改喝波本，第四集改塗指甲顏色⋯⋯雙生/鏡像本來就是女同志常見的主題，但是過去在好萊塢常與邪惡和悲劇並存。這部影集黑暗的基調，很讓人擔心這對組合前景不樂觀。

只要是Sid出現誘惑的畫面，劇組全部打上火熱紅光

Jean投射Diane-Sid之間雙生相像，通常由夢境幻覺洩漏玄機。Jean第一次動心，是在樂團表演之夜，Sid誘惑地輕觸Diane之後，Sid直接表白的簡訊就像手機裡的強力春藥，讓Jean自慰。不過這段性幻想，不全然是Sid，而是Sid-Sam。第7集兩人呼麻助性恍神之際，她看到的是Sid-Sam，Sid-Michael輪流出現。第9集Sam想結束心理療程，她再度想像Sid-Sam誘人畫面。第10集從Sam的訂婚派對回家次日，她幻想Sid變成自己和Michael站在廚房。

Jean對Sid不無好感，卻要有Sam臣服的旁白和Sid主宰的態度來滋養Diane-Sid的關係，還有一點就是Jean需要資訊來比對Sid說話的真實性。這兩點或能解釋，Jean千方百計要Sam離開Sid，卻在末段要Sam回來繼續當小綿羊。

Diane-Sid的關係，常受Jean現實挫敗的影響，只要和老公有嫌隙、郊區生活無聊、家庭太有壓力⋯⋯就促使Diane靠向Sid，典型的人妻性幻想大暴走。另一方面，只要發現Sid說謊，或是Sid差一點揭穿Diane的真實身分，就會把Jean推回安全堡壘。

Jean/Diane的態度來來回回，搖擺期間基本上對Sid的攻勢欲迎還拒。直到第5集，剛在錄音間爭執不再相見，卻在蕾貝卡的聚會重新獲得（不是坦白，而是不需坦白）能量，回到錄音間外街角，第一次主動親吻Sid。兩人關係才從欲擒故縱正式進展到角力對峙。

Sid最厲害的技倆是引起醋意。最明顯的例子是第7集，Jean/Diane問起Sid-Sam的性生活，Sid說無時無刻不火，還反問有沒有煽動Diane？接著第8集Sam就應證Sid會故意用和別人做愛的情境來刺激他。

Jean/Diane愛說謊，而且是細心打好說謊草稿。仍然有臨時露出的馬腳，Sid其實早就看穿Diane不經意的漏洞，因為連觀眾都能注意。Sid只是沒有揭發，也沒追問，可能她發現這樣才能留下Diane。例如第2集，Sid搶走Jean響起的手機，電話裡清楚地呼喊媽咪，Diane解釋是外甥女。到了第4集兩人見面，Diane交待的背景資料卻是「沒有兄弟姊妹」。第6集Jean約Sid到豪華旅館共進早午餐，Diane說是來此純開會，Sid看見行李直指這是謊言。

Sid同樣習慣說謊，目前顯示的動機沒有Jean那樣深層的心理糾結。她對性關係很隨意，手上永遠抓滿籌碼。可能嫌麻煩，不想告訴對方實情。她每每解釋和Diane的關係「不一樣」，好像這樣的平行世界足夠區分：和別人上床 VS 正式關係。她喜歡受到注意（現在那個年輕人不喜歡啊），聚集的目光不夠就會哭訴：大家都往前走，只有我被留下來⋯⋯她向Diane要求注意的方式是坦白真實身分。我們不知道第10集這樣亂七八糟的收尾，Jean/Diane到底說出多少實情來回應Sid？看到Jean想把Sam資源回收，應該仍然是謊話連篇。

逃到馬法的計劃案已寫好，才能一邊親熱一邊簡報

我們對未來可以懷抱多少希望？樂觀的人回想第1集，Sid站在舞台上高唱：Do you let me win when you play me? 能夠全身而退就很不錯了。萬一像第7集結尾，Diane終於把主動權交給Sid，床上翻雲覆雨的下一秒是碾過轟隆轟隆的火車聲。你可能會後悔為什麼要有下一季⋯⋯

傻孩子，你就是喜歡飛蛾撲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