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如歌慢板

日子好像回到我和Fruit認識的第一年，相聚時間很少，在電話裡牽腸掛肚著。只是這次情況不太一樣，照護上一輩的問題在日子與日子裡不斷穿梭。

我母親復原速度比預期恢緩慢，胃口不好，體力也不好。接她回家後，我負責所有的家事和料理三餐。為了降低蛋白攝取，飲食都很清淡簡單，因此我的鼈腳廚藝得以藏拙。不過母親有個超級大容量的冰箱，我必須先消耗現存的食材。以往我不會採購不會料理的食物，現在則要硬著頭皮去嘗試從沒煮過的菜。YouTube真是很好的烹調老師，可以學習不熟悉的菜色。我這才發現阿基師的影響力真是不容小覷。



Fruit的日子也很辛苦，6月2日一早就看到她傳來的消息。水果媽一晚上沒睡好，天還沒亮急著去急診(最近平均每個月會去一到兩次急診)。大概次數多了，醫生幫她注射鬆弛劑幫助睡眠。水果媽直喊好痛，然後就睡著了。急診醫生建議掛神精內科。神精醫生的診斷很簡單，沒什麼大問題，10個老人有7個睡眠障礙。但是長期睡眠障礙是失智的前兆。醫生建議處方：「多多去公園運動」。哈哈，我看到大笑，好廢的診斷啊。水果媽最不喜歡出門運動，再加上水果妹常常附和著：「不舒服就去躺」。我不曉得Fruit還要經歷多少次失眠急診（接著6月5日水果媽又失眠了）。

母親回家的第一個週末給我一種快速康復的假象。我陪她走一圈菜市場、全家外出聚餐慶祝小姪女生日。但是她持續地瀉肚子，好像吃進走的食物都來不及補充體力。後來醫生安慰我們，這是服用抗生素的正常反應，慢慢就會正常。⋯⋯真的很慢。

Fruit接手我原本每週兩鍋的任務，她自作聰明改變雞湯的做法，結果遭到水果媽的抗議。真奇怪，我們煮這麼久了，Fruit還是想變花樣，根本是自找沒趣。

現在週日早上她得一個人去買菜，第一週攤販都會問道，怎麼只有她一個人？Fruit推說我回家過節，沒多說什麼。到了第二週大家很識趣沒再多問。不曉得這些人心裡會不會以為我們兩個吵架了？

或許是為了補償這陣子的辛勞，順便慶祝週年，她提議我們來看八月來台的Chicago歌舞劇。講到最後，Fruit：「寶貝，訂票取票交給妳」⋯⋯是的，通常我都是最後執行者。

今年七月我們就要滿十八週年（《拉子時代》第一部的最後就是寫到我們認識的那一年)，我已經不太會甜言蜜語，但是Fruit依然堅持要甜頭。

有想我嗎？
感覺不到
如果妳說沒有就不理妳了
回家再跟我說妳有多想我吧！
到家沒？

當然Fruit也會用別的方式獻殷勤。她人沒法出現，就用冷藏貨運寄來一箱玉荷包。沒多久我們還有香噴噴的啦啦山水蜜桃，接著就是夢幻逸品的「夏雪芒果」和「愛文芒果」。我母親瀉肚子的症狀平復後，這半個月都在吃這些LV級的上等水果。

第二週我們回醫院複診。母親只是有點膽結石，不嚴重不需開刀，但是發炎原因不明，也沒有後續治療用藥。西醫對這個問題就到此為止了。我和母親商量，決定下週去看我的中醫，深入研究到底是那個環節要調理。

我在家食量變小，瘦了1公斤-1.5公斤。Fruit沒有瘦，但是她把自己胖的原因怪到我身上：

「在現代醫學裡，孤獨是一種疾病的說法，漸漸成為了世界共通的認知。長時間孤獨一個人，除了會造成眾所皆知的憂鬱與壓力增加等心理不適的症狀，甚至也會是導致肥胖的兇手！你有過一個人吃飯，卻一不小心就吃了太多的情況嗎？美國的一項研究，找出了一個人吃飯會胖的原因，可能就是來自於內心的孤獨。」

這是我變胖的原因。

我還是不太敢離開母親太久，她的血壓低，脈搏快，沒有什麼力氣。第二個週六我抽空看一下Fruit的情況。她說我是她的「驅動程式」。晚上我在回程的車上看見她的驅動後感想：

我覺得妳有種把人家帶回家的魅力。不是把小貓小狗帶回家。是把別人家的小孩帶回家。兩個禮拜沒有在我身邊打呼抱我睡覺哄我睡覺，給我秀秀了。這次妳為了處理書的事情才下來。當然要趁機卡油ㄧ番。回來吃好飯馬上洗澡要妳吹頭髮摸摸還要愛愛。妳已經有兩個禮拜沒有抱我了。但我相信跟妳一起越久就越不想讓妳回家。除了對妳媽媽不好意思，我覺得妳應該會很為難。還會對我發脾氣。真的很像初識的感覺。妳要趕回家明天上班。

但是這種驅動效果有限，才到星期一早上，她就對我哀號：

星期六下來陪我
妳的阿那達粉寂寞
(PS：這圖裡的人是被自己的淚水淹沒啊？)
一個人真的粉寂寞

晚上我們拌嘴了(拜託，才星期一，振作一點好嗎？)。最後她不高興地落下狠話：

我發現妳對我很嚴格，要求很多。對我愛理不理的。我不要理妳了。

但是，隔一天早上六點，她又柔情似水：

其實，有妳相伴。大家健康，這就是幸福

我忍不住笑她：

我帶媽去看中醫。
你很好笑呢，昨晚還在説不要理，今天就開口相伴是幸福

她好會轉彎，都轉到我頭上：

我怕妳壓力太大了，只好委屈求全了。降低標準啊！

到了晚上，我們心情不好又在冷戰(我們還是跟小孩子一樣)

妳很差勁，昨晚也是。今天也是。上了一整天班，妳這樣子對我。然後又說不喜歡視訊看臉色。那以後就不要視訊，你就不用看臉色了

我的心情不好是有預感的，因為隔天就發生兩件討厭的事情。

第一件是我自己回醫院定期複診。下大雨跑了好遠，結果排不進檢查，下週要再來一次。我大發脾氣，把病務主任找來反應制度有問題。質問為什麼不能預先開檢查單，而是當天臨時排檢，結果又排不進去，浪費大家的時間。醫生很無奈，建議我要寫意見箱。等

我傍晚回到家，母親已把中午剩下的菜餚沒加熱就吃完。不得了，第二件壞事發生了，九點鐘開始連吐了兩次。她還不肯去急診。我急忙打電話叫哥過來，兩個人拉她就診。

又要抽血檢查，這次母親兩隻手腎挨了六針才抽到血。我哥在旁邊看了直搖頭。幸好一切正常，只是吃壞肚子，該吐的都吐光了。這件事把我嚇壞了，我更不敢離開母親太久。

這回換成Fruit和我相互取暖，再加一點語帶威脅：

妳真的是想太多了。昨晚看到你媽媽不舒服，真替你感到緊張。為了這個論文卡住了，我媽媽失眠的問題。有時她會緊張的，我會不敢也不想出去玩。在家真的很悶，一想到妳就覺得妳更悶。就不敢再跟妳要求什麼？
妳擔心秋後算帳，要怪妳沒有定時請安。妳活該啦
偶爾也要想我啊！
雖然妳脾氣不好，個性很急。最近對我的包容度降低。我都可以理解，但偶爾也要控制ㄧ下自己的心情，不然會生病的
還是很愛妳的，寶貝。

終於到了這個週末，我感覺母親狀況穩定，趕緊過去看Fruit情況如何。在她還沒回來的空檔，我更換各個櫃子裡的除濕劑，整理這裡那裡的，擦桌子⋯⋯可以想見我平常的家務事更多。

這天的最高潮是Fruit要把上臂型的血壓計送給我母親，但是要看我的「表現」。上半場第一節，她對我的評論是只能拿回盒子的一面，還有五面留待努力。我反譏她不孝順婆婆，但是她把過錯都推到我身上⋯⋯笑話，怎麼會只有盒子的一面？最後我把整個血壓計都帶回去了。

我說過，這是那天的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