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er Women in art 21 : Natalie Clifford Barney﹣part 3

娜塔莉的情史從1909年搬到沙龍新居起，進入新的階段．她的重要戀情，周期變長了，但是同時間多角發展的現象還是沒有改變，娜塔莉依然是愛情的過動兒．

娜塔莉擁有龐大的金錢自主權之後，首先登場的戀人是Elisabeth de Gramont (1875–1954)，出身法國貴族，家族歷史可追溯至17世紀．兩人在1909年春天相識，直到1910年5月1日被標記為戀情的紀念日．我們不知道Elisabeth先前有沒有女同經歷，只曉得她當時已是Clermont-Tonnerre公爵夫人，而且育有兩女．

(右圖是Romaine Brooks繪於1924年)

公爵夫人年輕時相當漂亮，富有文采，口才便給，思想先進．她雖屬上層階級，但傾向社會主義，故有「紅色公爵夫人」之稱．

(左圖攝於1889年)

我一直很難想像娜塔莉與戀人互動的情形，總覺得有錢又花心的(女)人，一定心機很重．倒是有位老先生見證她們倆人的愛情．

Remy de Gourmont (1858-1915) 是法國德高望重的文評家(和Gramont無家族關係）

老先生常和兩位女士聚會，右邊這張素描就是三個人聊天的樣子，老先生坐在中間．娜塔莉和Remy老先生是忘年之交，常常通信．他在信中稱娜塔莉為 l'Amazone，意思是騎馬的女人，或指Amazon女戰士．後來娜塔莉便自稱Amazon，自此流傳至今．

後來，老先生把雙方的書信出版，載於The Mercure de France．網路上有段法文節錄，我用google轉譯，整理出中文，意思大致如下：

公爵夫人和娜塔莉感情很好，常常在一起，像一對寵物．我們常一起聚會，然而我暗地希望她們不要理會我的在場，這樣她們可以更自在放心地交談．

並非我不值得在場，但看得出來公爵夫人正處於感情昇溫的階段，沒有我這老頭左顧右盼，她單獨和朋友在一起會更快樂些．

我認為她猜得出來，為什麼在她戀愛時，我選擇離開.....為了這份友誼，我願意犧牲，忍受孤獨....

娜塔莉雖然花心不斷，但對公爵夫人提過承諾．她在1918年6月20日，為兩人起草婚姻契約．契約有兩段「花俏」的文字：
"One is indispensable for the other. And who has either of us found to be preferable in the long run to the other?" （彼此不可或缺，無可取代）

"no one union shall be so strong as this union, nor another joining so tender—nor relationship so lasting." (沒有人的結合比我們更無比堅貞，沒有人的戀情如我們海枯石爛。)

為什麼娜塔莉在雙方交往9年後有此提議？因為娜塔莉1915年認識羅曼(Romaine Brooks)，交往3年後，她似乎得在兩個情人之間做個表態．

外人難以論斷娜塔莉婚姻契約的精神是什麼，因為娜塔莉的戀人層出不窮．但是她與公爵夫人的書信往來碓實是至死方休．她們從1909年開始通信，一直到1954年，公爵夫人過世幾天前為止．

然而公爵夫人的家族初期一直不願公開雙方書信，以致於別人為娜塔莉寫傳，一直以為羅曼被放在第一位．最近公爵夫人書信解禁，2004年出版Elisabeth de Gramont : Avant-gardiste ，有學者推測公爵夫人才是娜塔莉此生最愛．

左下公爵夫人攝於1933年，右下娜塔莉攝於1935年。我們華人很難把銀髮族和愛情放在一起，總覺得是年輕人的專利，真的很難想像這位祖母級人物能把多角戀愛搞得如此轟轟烈烈。

娜塔莉雖有最愛，但不影響她繼續追求次愛．後期最知名的戀人是Oscar Wilde(奧斯卡王爾德)的姪女Dolly Wilde (1895-1941)．

Dolly Wilde(桃莉)的父親William (另稱Willie)是奧斯卡的哥哥，他是個小有成就的記者，可惜耽於杯中物，1899年死於酒精中毒．

桃莉的母親情緒不穩定，有輕微的焦慮症．有次出現假性懷孕，她竟試圖自行墮胎．1895年終於產下獨生女桃莉，那一年奧斯卡正在面臨歷史性的審判，桃莉終其一生沒有見過奧斯卡．

奧斯卡入獄後，他的妻子為避開醜聞，將奧斯卡子女的姓氏改成Holland，桃莉成了奧斯卡家族唯一傳人，她的外貌又酷似舅舅，口才不凡，宛如女同版奧斯卡王爾德，她也聲稱："I am more Oscar-like than he was like himself "(我比他本人更像奧斯卡)，讓她的生平更添傳奇．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她跑去法國擔任救護車義工，和當時比她年輕而陽剛的同事Betty Carstairs（1900-1993) 陷入熱戀，她後來成為標準石油公司的繼承人，駕馭更快速的水艇．(在The Night Watch Review：part 1)提過此人）

桃莉也和好萊塢默片時代，集編劇/製作全才的俄藉女星Alla Nazimova(1879-1945)發生戀情，Alla牽涉許多好萊塢女星，據說好萊塢女同地下會社的暗號"Sewing circles"（縫紉圈）就是由她創造的名詞．

Sewing circles不是個組織，只是人際網絡的代名詞，最知名成員據說包含Greta Garbo, Marlene Dietrich,Tallulah Bankhead，其實連得過三次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的Katharine Hepburn都名列其中，為此我買了一本厚厚的赫本傳記，還或許找一天來分享書中重點．

20年代，倫敦出現Bright Young People，一群文青喝酒嗑藥，舉行華服晚宴．桃莉雖不是主要成員，卻和幾位成員私交甚篤，其中Stephen Tennant (1906–1987) (右圖）是個有趣的例子．

他的母親剛是Alfred Douglas的堂姊妹，Alfred Dougla正是奧斯卡王爾德情人．據說，Stephen Tennant 也是小說Brideshead Revisited（中譯小說名為《夢斷白莊》，2008電影版名為《慾望莊園》）的靈感來源．這位愛美帥哥是同志啦．

桃莉是不是因為Bright Young People圈子的影響愛上喝酒嗑藥，不得而知，後來她的死因和酒藥過量脫不了干係．

1927年6月28日，桃莉第一次出現在娜塔莉的住所，桃莉機智風趣的談吐成為沙龍的賣點，大家都想爭睹女版的奧斯卡王爾德．娜塔莉小時候見過奧斯卡，她收留桃莉，不無收藏王爾德傳奇的意味．

當時三十二歲的桃莉住在Hotel Montalembert的65號房，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常厚著臉皮請朋友救濟．雖然文采不凡，但她只發揮在私人書信，沒有真正的作品發行．她曾妒忌娜塔莉的成就：“Why should you be the one with genius? If anyone has it, it should be me.”(為什麼妳是才女？應該是我才對啊) 桃莉搞不清楚，娜塔莉雖是愛情過動兒，對出版一事卻同樣精力旺盛．

2001年終於有本桃莉專屬的傳記'Truly Wilde: The Unsettling Story of Dolly Wilde, Oscar's Unusual Niece"，部份內容是來自娜塔莉的廚娘及女管家Berthe Cleyreque（右圖）的回憶．Berthe是娜塔莉身邊少數的異性戀女子，她和桃莉年紀相當，兩人像朋友，會一起買唱片，趁娜塔莉外出時，在家裡播放唱片找樂子，後來Berthe結婚的灰色套裝還是桃莉送給她的．

• 參考：娜塔莉沙龍的點心食譜

桃莉在娜塔莉家中有專屬的房間"blue room"，正當她以為她終於尋到一處安穩的家，可是娜塔莉永遠不定的心常讓她難過．妙的是羅曼布魯克斯有時會提供她經濟支援，還會在娜塔莉另尋新歡時安慰桃莉．不過羅曼也會回神過來，痛批桃莉佔有娜塔莉的心．

Berthe可能是桃莉最忠實的益友，桃莉鬧過幾次自殺，Berthe會把她帶回娜塔莉的住處，為她療傷止痛．到了40年代娜塔莉再也受不了與桃莉十幾年的關係，再加上二次大戰的因素，她離開巴黎，選擇和羅曼布魯克斯避居義大利．

桃莉回到倫敦．她不幸罹患乳癌，她不願接受治療，想看看酒精、安眠藥、海洛英，那項會比癌細胞先馳得點．她執意自毀，終於成為自己的兇手．

她的生與死都有奧斯卡王爾德的陰影．她生前在巴黎出沒的腹地，距離奧斯卡去世的旅館不遠；她去世的旅館，接近王爾德生前在倫敦活躍的區域．

娜塔莉與羅曼布魯克斯(上圖）終於再度相聚，一起住在義大利，可惜這次經歷證明兩人不能共同生活，無法白頭偕老．

戰後娜塔莉回到巴黎，景物依舊而人事全非．40年末，Truman Capote來訪，留下那句知名的半是教堂半是妓院的評論： "At Miss Barneys,everyone met in a room with a huge domed ceiling of stained glass. The decor was totally turn-of-the-century, with a slightly Turkish quality about it—a kind of cross between a chapel and a bordello. There was always a big buffet on the side with the most marvelous things—I mean the most delicious kinds of strawberry and raspberry tarts in the dead of winter; and always champagne. Tea and champagne." (下圖是沙龍內部）

如果覺得Truman Capote的評語不夠完整，還可以看看與它同時代的人對沙龍的回憶．我特別喜歡Morrill Cody(The Women of Montparnasse)的說法："I saw a lot of famous people on the one or two occasions I attended. Others, too, who weren't famous, but usually very interesting and some damn handsome women!" 有不少俊俏的女人，才是最大重點吧．

娜塔莉在1970年留下的最後身影，二年後去世．她拍攝這張照片已是94高齡，雙目仍然有神，說到她在79歲仍在追求最後一位情人，我一點都不懷疑．

 照片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