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sh Love

我們家那口子的生日又快到了．她是金牛，我是山羊，兩個土象星座的結合，不是相近的組合，而是差異的互補．如果你看過之前的Pillow Talk系列，一定明白．唯一的共同點是我們都堅持走下去．只是，兩人對未來的期望有點不同，她想的是到60歲還是要愛愛，我想的是就算沒有子女，80歲還是能經濟自主．

從來沒有想像過我們可以在一起那麼久．到今年7月，就要滿十年了．但最近一年我們面臨不少挑戰，她的父母接連有些健康的小狀況．同時間，我歷經二場病劫，讓她兩頭煩惱．

為了方便她父母生活起居．我們讓出電梯樓房，將老人家從傳統樓梯公寓搬遷過來．我們花了不少時間把大量的圖書、DVD，和所有過於個人風格的東西都搬走．那個房子滿是兩人生活的甜蜜記憶：在沙發上一起看電影；書房裡滿是四處收購的DVD；在廚房裡為她做一份大餐；浴室裡紅艷半透明的浴簾；星期天早上悠閒地在大餐桌上看報紙喝咖啡.....

搬走了大部份的東西，卻在主臥房牆上故意留下我們四處旅行的合照，用來宣誓這曾是我們的房間．她父親在老家的牆上掛滿自己當年授獎的大照片，不曉得他現在每天一睜眼只能看見我們的合照會作何感想？

我們交往初期，她周遭的人都表示反對．她最親近的一對拉子同學，一聽到她是我的第五任，以為我是什麼花心殺手．她父親曾評論我們只是「玩玩就好」，她的姊妹在吵架口不擇言時，突然用傳統的道德觀攻擊我們．相形之下，她媽媽就很可愛，會向阿姨透露「她交女朋友了」．幾年過後，當她姊姊三不五時與姊夫鬧離婚，她妹妹至今沒有穩定的交往對象，大家不免羨慕我們為什麼依然恩愛？

說來諷刺，我們之所以有自己的房子，是因為有次我不小心掛上她父親的來電，老人家一時氣急，表明不再歡迎我到他們家．不要小看Fruit，她為了安撫我，展現氣魄，先斬後奏辦貸款買房子．等到她家人知道，大家都嚇壞：怎麼乖乖女如此膽大妄為．她父親還要求她取消交易．這件事讓她在家黑了一陣子，她父親從來沒有進門看過房子．但老人家萬萬沒想到，幾年後他行動不便，這個曾經象徵反叛的住所成為他們休養的第一個選擇．

後來情勢緩和，我再度出現在他們家中．我們不太理會別人的看法．她需要維持家庭關係，我則是默默地陪在身邊．我沒有交際手腕，可以收攬她家中的人心．我甚至沒有個和藹可親的表情．我們只是如常地過日子．漸漸地，沒人有時間在乎我們的關係....不過就是種關係罷了．

我還是找到機會表現才幹．老人家原來住的公寓，年代久了有些頹態．我對於自己動手整理房子有些心得，於是自告奮勇把他們的房間全部打理一遍．她父親看著我刷油漆、貼壁紙、換地板、組裝收納架、所有衣服重新分類整理....竟偷偷讚許我比Fruit強多了．

更諷刺的事，當她父母搬到我們的房子，我們則搬到這間被我打理過的公寓．有時，你很難去想像事情的因果關係會如何發展．


去年右胸做了一次乳癌根除手術，Fruit保持一貫樂觀的天性．直到二月份，有次她不小心壓到我的左胸，我痛了一下，她問我，不是都解決了嗎？我告訴她，還是有一些不確定的部位要持續追蹤．她一陣訝異（我之前講過的，她都沒專心聽)，突然大哭起來，我被她的情緒感染，兩個人抱頭痛哭流涕．這是我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一起對這個疾病示弱．沒想到，預言成真．

4月1日愚人節當天，再度證實左胸有一個快速增生的癌細胞(事後檢驗，它比上次的更為惡化)．我們很快決定一個星期後再進手術房開刀．對於第二次的手術，我的感覺很複雜，為了不想給別人難以控制的聯想，一切低調進行．我沒向太多人透露第二次手術．

大部份的流程都與上次一樣．為了避免再像上次開刀前一晚不好入睡，Fruit當晚推掉所有工作陪著住院．她的邪惡計劃是，必要時她會摸進我的被子裡，讓我累得睡著．

進入開刀房前，醫護人員不再像上次輪番問話．好像這次大家都知道要做什麼事．但是在手術中途，當我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醫生竟然到家屬休息區再度確認我的手術方式．當時我母親還沒到達，由Fruit出面確認，是全部根除，不是局部切除．

原來，我們當初簽定手術同意書時，醫生希望我再考慮局部切除，寫了個稍微開放式的敘述．但在開刀前一天，我們已達成共識．但開刀房內其他醫護人員為求謹慎，決定出來求證．事後，主治醫生問我，嗯，那是妳的朋友嗎，妳們好像感情很好．我一直想不出來，他怎麼看得出來？

上次一回到病房，他們就幫我換下手術衣．換衣過程，傷口很不舒服．這次我就和著手術衣睡了好幾個小時，我媽和Fruit在旁邊一起睡得東倒西歪，連主治醫生來看望，我不像上次一樣會坐起來搭理，我只是眼睛張開一些，示意要繼續休息．他看了一下就輕聲離開．

這次我沒有嘔吐，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不舒服．所有的事情，重頭再走一遍．只是我縮短了休養時間，省卻了上次手術後長長的反省．四月底便銷假趕回公司上班，免得閉關過久，不小心就被放在永遠不必回來的名單上．這種時局啊！

我對第二刀的結果沒有不適應之處．事實上，它平衡了胸前的體態．只是，Fruit跟著檢視我的傷口，有時我會下意識地要遮掩．這時，她就會告訴我：我是使用者唉，我都不介意了，妳介意什麼．（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