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die in Sommersby

在茱迪福斯特2007年前為止推出的所有電影作品中，以＜Sommersby 男兒本色(1993)＞最需要篇幅來介紹它的背景故事．

很多影評都會提到它原始的故事架構是根據16世紀法國一樁真實的司法案件而來：年輕的Martin Guerre(馬丹蓋赫)突然拋下妻子與兒子不知去向．幾年後他返鄉，度過三、四年家居生活，還生下一個女兒．後來，卻被妻子與叔叔控告是冒牌貨．此人極力辯護證明自己的身份，幾乎贏得勝訴．沒想到最後一刻，真正的男主人返鄉，拖著被截肢的木腿，真假馬丹的身份立刻反轉．最後假馬丹以通姦罪名處以死刑．

這項案件曲折離奇，引起大轟動，在中世紀沒有電腦網路的社會中口耳相傳．之後便出現不少作品記載討論這個事件，連當時參與審理的法官都提筆出書，使故事更廣為流傳．

1982年，法國人改編成電影＜Le Retour de Martin Guerre＞，英文片名為＜The Return of Martin Guerre＞，是一部相當賣座的藝術電影，次年發行到美國，還被不少美國影評人選為1983年十大佳片． 男主角由大鼻子情聖Gérard Depardieu飾演．我記得以前參加焦雄屏老師的講座，她曾放映一段Depardieu在法庭辯駁的片段，用來解釋他的演技是如何出神入化．可惜我始終沒機會看到這部影片，只找到一小段在New York Times上的預告片Trailer，略為參考．

我想到Depardieu進軍好萊塢的首部作品是＜Green Card 綠卡(1990)＞，同樣是利用主角的記憶力，試圖隱身為另一個身份，卻都功敗垂成．

當初法國拍攝影片，特別請美國籍的法國史學家Natalie Zomon Davis(娜塔莉．澤蒙．戴維斯)為顧問．但她覺得影片不夠忠於歷史，電影拍完後，乾脆著手寫成史學版Le Retour de Martin Guerre，將事件原貌完整呈現．本書由哈佛大學出版，創下十幾萬的銷售紀錄，據說是哈佛大學出版社最暢銷的作品．她的中文版著作於2000年由台灣的聯經出版社發行，書名為「馬丹．蓋赫返鄉記」．

這本書的中文圖書分類很有趣：書後的編目資料將它歸在540社會學；在誠品書店旗艦店被放在世界史；一般人閱讀起來，卻像讀小說般平易近人．

她另有二本著作，陸續被譯成中文版上市：「奴隸、電影、歷史」、「檔案中的虛構」．現有中文資料介紹到娜塔莉．澤蒙．戴維斯，總不忘提到她是「猶太裔的左翼女歷史家」（參見：簡介），她對歷史中女性地位的關注，對我而言才是精華所在．她曾於2004年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及「台灣大學婦女研究室」邀請來台演講．

從戴維斯教授的「馬丹．蓋赫返鄉記」，我很簡略地把書中事件及人物整理如下：

馬丹．蓋赫：蓋赫家族在原生家鄉是相當注重土地祖產，後來移居另一處較為自由經濟的村落．馬丹在14歲因家族利益考量，娶了另一家族的年輕女孩，約12歲的貝彤黛．德．荷爾．馬丹對這種莊稼生活、家庭責任一直沒有興趣．到了24歲，與嚴厲的父親發生衝突後，乾脆拋下一妻一子，跑去探險從軍，此後完全沒有音訊．直到這場官司傳遍法國，他才拖著木腿，回鄉指認．

貝彤黛．德．荷爾：其實馬丹長期苦於性無能，雖然勉強有一子嗣，但兩人基本上是有名無實．依當時規定，她可以訴請離婚，但她不為所動．戴維斯教授很精采地分析箇中因素：她與馬丹不能行房，反而讓她鬆了口氣；她不離婚改嫁，便可避免另一樁奉父母之命的婚姻．甚至在馬丹離家後，她依然不改嫁，還得到守貞的美譽．

不少現代學者認為她接受一個全新的馬丹歸來，是很有自我意識．這個女人借力使力，很技巧地在當時社會和家庭制度下，維持她個人的空間，以及經濟利益．她最大膽的佈局，是故意接受繼父的脅迫，藉口「女人容易受騙」，而控告那個馬丹是冒牌貨．其實，她是把球做給法官，希望法庭判決他就是正牌馬丹，以杜悠悠之口．可惜官司鬧太大，竟然大到讓不負責任的真馬丹，厚著臉皮回來．

阿爾諾．居．逖勒：就是假馬丹．他有著超強的記憶能力和吞燦蓮花的口才，差一點就打贏官司．16世紀沒有照片，沒有指紋，完全憑他的口才收拾大家的信任．他與貝彤黛之間一開始是如何達成互相接納的協議，我們不得而知．但我相信貝彤黛盤算過，二人合作是彼此有利．最妙的是這個關係，因為兩人相愛而更為緊密，並令外人信服．戴維斯教授甚至認為，這是貝彤黛的自由戀愛：她能自主的私訂婚姻．

皮耶．蓋赫：是馬丹的叔父，後來成為貝彤黛的繼父．在馬丹離家，馬丹父親去世後，他成為家族產業的管理者．假馬丹返鄉後，變賣一些土地祖產，令叔父不悅，開始懷疑假馬丹的身份，甚至找人暴力威脅假馬丹．在叔父的計謀下，假馬丹被羅織入獄．緊接著脅迫貝彤黛共同控告假馬丹．

結局：阿爾諾被判死刑，並且要當眾認罪．他穿著白襯衫、光著腳、被剃光頭，手持火把跪在教堂，對村民公開道歉．最後在馬丹家門前執行吊刑．

法官「同情」貝彤黛，認為她是受到欺騙，未犯通姦，與阿爾諾所生之女仍具有合法地位．而阿爾諾並未如一般死刑犯遺產被充公的慣例，得以轉移給他與貝彤黛所生的女兒．

可憐的貝彤黛再度與跛子馬丹共處一個屋簷下，繼續不美滿的婚姻和後半人生．

本站有位讀者寫了篇讀後心得，可以參考：<Lagoons of Consciousness："馬丹‧蓋赫返鄉記"小感．為什麼咬定這是本站的讀者？因為此君在左側邊欄放了Orange's Review的聯結． :-)

我們再來比對＜男兒本色＞，就會發現好萊塢的版本大量簡化了戲劇張力，把焦點圍繞在男女主角沒有快樂結局的愛情故事．看過史學家原著，看過法國電影版的人，大都不能接受＜男兒本色＞的改編成績．但對一般觀眾而言，似乎已能滿足單純的愛情故事．

電影由二家美國公司與一家法國公司共同製作．光從原始故事來自法國，以及法國電影公司參與，不難想像茱蒂接演意願之高．Richard Gere (李察基爾)擔任男主角，他同時也是本片的執行製作，改編劇本便明顯偏重男主角，女主角在原故事的發揮空間被嚴重擠壓．

請比較她在＜A Very Long Engagement 未婚妻的漫長等待 (2004)＞的馬甲裝．茱蒂的造型真是宜古宜今，能剛能柔．





這段剃鬍戲令我想起＜The Color Purple 紫色姊妹花(1985)＞，同樣是暗藏憤怒的妻子幾近殺死先生的掙扎．但在男主角，卻有著放手交心的意味．如果用純浪漫的角度想，就比較像是＜Out of Africa 遠離非洲 (1985)＞Robert Redford為Meryl Streep梳洗長髮．


我覺得兩人的發展太一廂情願，劇本忙著展現李察基爾的男性魅力，忽略了女主角內心複雜轉折．才這麼一次交心，女主角很快便接納對方．

茱蒂在片中的床戲長度及調情片段，是她所有作品之冠．有些熟悉八卦的人，對他們的演出冷嘲熱諷：一對gay男les女．但是平心而論，茱蒂與李察基爾的配對效果算是成功的．李察基本上是維持一貫水平，茱蒂很明顯地表現出愛情溫度．我一直認為，是不是因為她當時認識了擔任production coordinator的Cydney Bernard，把戲外的溫度感染到銀幕上？



對本片持正面評價的影評，通常會讚美茱蒂在有限空間的表現："The cast is uniformly good, including Gere in the title role. But it's Foster who really glows here, giving her character a sense of depth and innocence that makes the entire unlikely premise more palatable. She has quickly become one of our finest actors, never failing to deliver a superb performance.
演員陣容很整齊，包含基爾飾演的主角．但是福斯特才是真正光芒萬丈，她賦予角色深度與純潔，使得這個不太真實的故事前提，易於被接受．她已迅速成為我們最優秀的演員之一，不斷展現絕佳的演技．"

這場法庭戲，茱蒂的表情及聲音演出細膩，女主角的兒女私情大於男性公義，每到氣音便是是兩人私密的對話．在最後一段："I know because I never loved him the way that I love you!" 真是爐火純青的聲音掌控．



參考：茱蒂福斯特作品列表


*這個原始故事曾被改編成歌舞劇，有興趣的人可進一步參考：Documentary on the making of Martin Guerre (以下為其中一個片段)